没有老唱片，没有旧磁带，更没有音视频，仅靠着昔年革命者默记手写在纸上的简谱，一群爱好党史宣讲的“马生”，复活了一段段东阳“土味”红歌。

9月6日，东阳籍学子杜语乐将奔赴湖北入读武汉理工大学。“这个暑假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加入了东阳市委党史研究室举办的东阳马生红色宣讲训练营，不仅参与了多次红色宣讲活动，而且和妈妈一起学会了3首东阳红歌。”历史课本上遥远而抽象的记录，因为这段经历而变得生动可感，“我想，这些红歌一定是那个特殊年代里东阳革命青年热捧的IP。”

从曾经的“无知无感”到后来的“狂热迷妹”，市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张敬目睹了这群青少年从“入坑”到被“硬控”的过程，倍感欣慰与开心。

故纸堆里翻出老简谱

每年暑假，围绕青少年思政教育而组织的各种社会实践层出不穷。“今年年初，中共中央印发了《党史学习教育工作条例》，党史学习教育进入常态化，我们就思考如何充分利用党史馆、档案馆的馆藏资源。在前两年组建00后红色宣讲‘天团’的基础上，探索与市关工委联合组建东阳马生红色宣讲训练营，为有志于党史学习与宣讲的青少年，量身定制培养方案，打造成长平台。”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马先说，除了两大场馆，单位还有一批党史知识渊博、宣讲经验丰富、擅长思政教育的同志，像张敬就兼任市社科联副主席、市关工委导师，“打造东阳马生红色宣讲训练营，可以打通并集合宣传、社科、关工、党史等部门的工作资源，有利于青少年综合素养的提升。”

6月中旬发布“招募令”，半个月时间训练营就纳新30多人。参观中共东阳历史馆，是营员们的开营第一课。琳琅满目而体系清晰的展陈内容，令营员们为东阳的红色家底叹为观止。其间，几首并不起眼的革命歌曲手写简谱照片，引发了孩子们的兴趣；而在让营员们自主选择宣讲训练内容时，好几个孩子主动“认领”，要求把这些红歌作为宣讲内容。

这几首红歌是3年前从故纸堆里发现的——2021年，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市委党史研究室启动打造中共东阳历史馆，需要收集整理展陈内容。“党史馆的展陈内容不能只有陌生的名字、抽象的事件、枯燥的数据、老旧的照片，而是要借助鲜活的一手展品，生动地展示党史蕴含的人性光辉。”分管这项工作的张敬开始了艰难的溯源，埋首于档案馆浩如烟海的资料，在一批老革命工作者的口述资料中，她发现了数页手写的革命歌曲简谱。

《山那边哟好地方》手写简谱。

这些歌曲由一位叫胡馨的东磐游击队老队员默写。1948年，胡馨与丈夫申屠萌受命参加开辟东磐地区武装斗争。根据党组织安排，胡馨以马宅永昌小学音乐老师的身份作为掩护，从事地下联络工作，教唱学生解放区歌曲《你是灯塔》《读书郎》《古怪歌》等。东磐游击队成立后，胡馨又到东磐办事处驻地马宅杨岩村担任政工队队长，申屠萌则担任东磐办事处秘书。在驻地，胡馨为战士们教唱革命歌曲《你是灯塔》《月亮嘻嘻笑》《王大才》《山那边哟好地方》等。“由胡馨回忆整理的民歌《月亮嘻嘻笑》，场景感很强，一下子就打动了我。”于是张敬起意要把这几首歌曲作为展陈内容。

但是这些歌曲并非东阳专属，是否存在专为东阳百姓创作的红歌？经过一番寻觅，张敬如愿找到了东阳专属的红歌《种子下田会发芽》，这首歌由抗战时期的东诸边区区委书记、东阳县委宣传部部长陈琼所作。陈琼于1938年9月来东，先后在罗店、槐堂以教师职业为掩护，领导抗日救亡运动，发展党组织，1941年被捕入狱，这首歌就作于1938年。

由于多次翻看，以至于后来张敬都能记下歌词。同年在编辑党史学习教育读物《东阳红色印记》时，她进一步了解了这些歌曲的创作背景与歌词大意，越发期待能在合适的时机激活它们。

专业教师翻唱老红歌

东阳马生红色宣讲训练营的开设，让当年的红色歌曲进入了年轻人的视界，而眼下需要的就是物色一位专业人士翻唱激活。为了实现教育价值最大化，“我希望翻唱这些红歌的老师是一位爱心人士，同样有志于党史宣讲，能够演绎歌曲中的革命情感，而且能给出专业建议，助力后期把红歌融入党史宣讲。”在一次党史宣讲活动中，张敬吐露了这一想法，市党群服务中心主任万伟刚当即大力推荐：“有一位从事音乐培训的陈丽红老师，不仅专业造诣深厚，而且非常有爱心，经常来这里为我们提供公益教学。”

毕业于广东星海音乐学院的陈丽红是名90后，也是一位美声唱法爱好者，经常在各类音乐比赛中获奖，现在白云街道经营虹艺声乐培训中心。受其公公影响，她早在2017年就经常从事公益活动，为公公曾担任队长的中国狮子联会浙江艺都服务队提供活动主持、文艺表演等服务。2022年公公因病去世，她毅然接棒，成为狮子会的一员。暑假正是各类艺术培训的黄金期，但在接到邀约后，陈丽红快速抽出时间，为这群东阳“马生”指导宣讲中的发声技巧并传授音乐艺术，同时接受了翻唱3首老红歌的任务。

《月亮嘻嘻笑》手写简谱。

“这3首红歌虽然年代久远，但是旋律简单，朗朗上口，歌词更是通俗易懂，方便当时民众学习传唱。”陈丽红说，以陈琼创作的《种子下田会发芽》为例，这首2/4拍的乐曲，节奏类似《义勇军进行曲》，演唱时仿佛在喊劳动号子，非常鼓舞人心。而《山那边哟好地方》为4/4节拍，旋律优美，表达了人们对解放区民主生活的向往。3首歌曲中，陈丽红尤其喜欢《月亮嘻嘻笑》，“这首歌每一段都描写了一个场景，让人直接感受到那个时代女性生活的不易和内心的纠结。在情感处理上，整首歌采取了先抑后扬的艺术，内心戏十足。前4段情感稍低落，反映了女主人公忧郁的情绪；后两段因为同伴的劝导与建议，让女主人公看到了曙光，情绪开始激动且意志逐渐坚定，这样的情绪反转很有力量，整体起承转合处理得很好。”对于这首歌曲，陈丽红非常欣赏其在每一段最后都加入旁白的处理手法，“女伴的一句旁白就是一次发问，引出女主人公的回答，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因为是凭记忆整理，陈丽红还发现一些音节错漏，于是通过反复推敲予以修补、更正。

《种子下田会发芽》歌词。

“翻唱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陈丽红说，因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对党史所知不多，不理解歌曲中提到的“抽壮丁”“抗丁抗粮”“三五支队”等特定术语，“张敬老师为我详细讲解，让我对20世纪40年代初期浙东地区的抗战历史有了大致了解，演唱时情绪也就更加到位。”而陈琼创作的歌曲《种子下田会发芽》，陈丽红对其歌词巧妙的修辞艺术深为叹服，如起句“种子下地会发芽，仇恨在心扎深根”，把仇恨比喻成种子，用种子借代仇恨，以发芽象征仇恨扎根，令人拍案叫绝；而“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两个不亏本”的说法，让受压迫的群众一听就懂，非常解气，感召力极强。

老少马生共唱“新”红歌

在训练营日常训练中，唱歌是营员们最喜欢的活动之一。《义勇军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歌唱祖国》等红歌，令人耳熟能详。

“我是名50后，可以说是听着唱着红歌长大的，但是对这3首红歌闻所未闻。”市关工委原副主任赵志飞离休后就成为“五老”团队一员，近些年受市委党史研究室之邀，成为党史宣讲员，同时担任东阳马生红色宣讲训练营的导师。他也和孩子们一起跟着陈丽红学唱了这3首革命歌曲，直呼这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新”红歌，“虽然它的辞藻不华丽，旋律不繁复，但是艺术性很强，非常契合那个时代劳苦大众识字不多、文化不高的特点，让人容易接受、容易传唱，体现了当时文艺工作者深入基层、深入群众、深入生活的创作路线。”赵志飞也极为欣赏《月亮嘻嘻笑》，充满欢乐的标题，讲述的却是一个令人悲愤的故事，但情节的翻转又让人对革命前途充满期望。

50后对红歌的这份亲切感，能否在00后身上实现代际传承？东阳马生红色宣讲员韩雨萱对于这3首“新”红歌，直言第一感觉是“根本不过时，更不老土”，“因为这些红色老歌用最朴实的语言，唱出了劳动人民的心声，不管是劳动的辛苦，还是对人民军队的拥护、对敌人的愤恨，他们的情绪都融入了歌曲中。”她还坦言，这些歌曲的旋律优美动人，绝非当今旋律单一、内容单薄的网红歌曲所能比拟，“这些红色老歌不仅承载了历史，还浓缩了一代人的记忆，用动态的方式留存了时代生活片段，让历史变得生动起来”。作为一名准大学生，韩雨萱说她将在大学里继续宣讲党史，用年轻人喜欢的方式传播东阳红歌。

“难怪胡馨在回忆录里说：‘再也没有像我们的同事这样喜欢唱歌了，到处是歌声。’”张敬认为，这些革命歌曲以民歌的形式，在那个时代成为革命者的IP，可谓水到渠成。

借鉴爽剧手法把红歌改编成穿越剧，或者用更现代的形式改编成无限流戏剧，充分运用新媒体视频技术，对老红歌作多元化演绎，等等。在训练营闭营之际，东阳马生们相约：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与细分赛道里，继续传唱东阳红歌，持续宣讲家乡党史，砥砺深耕，笃行致远。

延伸阅读

○《种子下田会发芽》创作于抗日战争时期的东阳，词曲作者陈琼时任东阳县委宣传部长。时值国家遭受日军铁蹄蹂躏，国难当头，山河破碎，东阳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1938年9月，陈琼被任命为中共东阳县委宣传部长，他以教师身份为掩护，白天教人读书识字，晚上开办民校，进行秘密革命活动。陈琼注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他勇敢沉着，乐观坚毅，发挥自己的特长，运用文艺的形式，与敌人作公开或隐蔽的斗争。如成立“抗日流动话剧团”和“歌咏队”，编排《抗日锄奸》《拿起武器去抗日》《送郎参军》等节目，赴各地公演。陈琼在东阳开展革命工作时，常常自己作词谱曲教学生唱。他创作的歌曲通俗易懂，好记好唱，很快在人民群众中流行开来。《种子下田会发芽》是留存下来的其中之一。第一段唱词生动描写了当时东阳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多少苦与难，在乱世中沦落；多少血与泪，在硝烟中弥漫。家仇国恨是“海水也洗不清的心头恨”。第二段唱词揭露了国民党腐败政府抗战不力，“军不抵抗民抵抗”，唯有唤醒群众，发动群众。第三段唱词进一步鼓励人民群众英勇抗敌，“一打十十打百”，唯有“勇敢向前进”的信念和信心，是战胜一切强敌、夺取一切胜利的精神力量。1943年10月，遭受国民党通缉的陈琼不顾个人安危，在组织其他党员同志秘密撤离东阳时，不幸暴露而英勇牺牲，年仅24岁。

○《月亮嘻嘻笑》首句“月亮嘻嘻笑，挂在柳树梢”，一派静谧祥和景象，然而“小佳人在房中，心里可烦恼”。因何事烦恼？月亮的静美反衬了时局的不安。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导致正规军数量断崖式下降，为了尽快补充兵员，他们不择手段地强行抓捕壮丁，强制老百姓当兵。“小佳人”独守空房，在战乱年代夜阑更深之时思念丈夫的那种悲切心情，跃然纸上。更何况“脚小路难走”“三岁的小孩子交给哪一个”“我死去老人家怎样来过活”，令人绝望的悲苦生活，引起了人民群众对国民党反动政府的痛恨。而“抗丁又抗粮”“打老蒋求解放”的三五支队却赢得了人民群众的心连心，于是原本绝望的小脚女人，在妇女会的帮助下“做鞋子做袜子，慰劳三五支队”。这首歌曲朴素真挚，生动形象地唱出了解放战争时期的军民鱼水情。

○《山那边哟好地方》是一首广泛流行于解放战争时期江浙地区的民歌，时值学生民主运动高潮，歌词的“山那边”暗指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表现了解放前夕国统区民众向往光明的心声。歌曲旋律明朗欢快、清新委婉，描绘了人民群众对民主和解放的无限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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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慧萍

二审：陈云

终审：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