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令好写洛神赋，光怪夺目耀人间。

元人赵孟頫被称为宋元时期最得“二王”风范的书法家。他把王羲之的《兰亭序》、王献之的《洛神赋》之笔法、风格、神韵，融入胸臆，运腕而出，尤其是《洛神赋》，在他笔下流风回雪，飘忽若神。

如果将赵孟頫的《洛神赋》用纤细的篾丝编织出来，会有什么样的艺术效果？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亚太地区竹工艺大师卢光华历时一年，用东阳竹编技艺再现赵孟頫《洛神赋》。这组竹编十二条挂屏高1.75米、长6.24米，是目前中国最大的平面竹编书法作品。

“二王”有遗篇 竹编呈“双美”

为什么要编织赵孟頫的《洛神赋》？卢光华说这是因为心中有执念——早在十多年前，他就编织了多个版本的《兰亭序》，其中就有赵孟頫演绎的版本。

“父亲王羲之以《兰亭序》传世，儿子王献之则以《洛神赋》闻名。赵孟頫半生临习‘二王’书法，终于形成赵体，《洛神赋》就是他在书法成熟期的巅峰之作，我自然不会错过。”卢光华说，赵孟頫的《洛神赋》有两件传世版本，分别被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天津博物馆收藏，他的竹编作品就以北京故宫博物院版本为蓝本。

不像王羲之的《兰亭序》文字清新朴实，语言清丽流畅，充满人生哲理，曹植所作的《洛神赋》词藻华丽典雅，语言整饬凝炼，韵律优美生动，给人“高冷”的感觉；而从体量上看，《洛神赋》全文984个字，差不多是《兰亭序》的3倍。“《兰亭序》我临摹了十多年，能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但临摹《洛神赋》就没这么简单了，屡屡提笔忘词，我就把临摹《洛神赋》当成锻炼记忆力的方法。”书法创作的肌肉记忆，必须建立在内容记忆的基础之上，临摹一遍《洛神赋》虽然需要将近两小时，但卢光华说闭门习书时的那种沉浸感妙不可言，赵孟頫严谨匀称的结体，优美潇洒的字势，屡屡给他以清俊遒媚而内含风骨的审美享受。

日复一日，临池不辍，都是为了后期的竹编创作能更胸有成竹。2021年国庆节后，卢光华开始图纸设计，到春节前夕终于完成设计。

大师创“大作”，再创新纪录

不像平面竹编《兰亭序》从1米多长起步，在经历各种规格的演绎后，逐渐发展到5米多长；对于《洛神赋》，卢光华一起步就是大开大合，“打破自己创造的纪录，我是抱着这个决心而创作的。”去年，他创作的竹编书法十樘立屏《兰亭序》在“中华大师汇”中获得2021年度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相比这件作品，《洛神赋》长度增加了约1米。

创造这项新纪录并非出于盲目追求，而是立足于整体审美需求。“中国传统屏风的条数以偶数为吉，一般为二四六，十二条屏已是极限，它对应着12个月份。”卢光华说，《洛神赋》字数偏多，如果以十条屏表现，则字号会偏小；如果以十二条屏表现，则每字正如拳头大小，无论远观还是近赏都可以领略其神韵气势。而且，《洛神赋》书法“纵有行、横无列”，也特别合适用条屏表现。

但编织十二条屏也并非把《洛神赋》故宫博物院版本按原始尺寸平均分成12幅。因为用于编织的材料是慈竹，最长的竹节加工成竹丝后，其长度为45厘米。这也决定了条屏只能在既定的长度内，通过延伸高度来安排文字。《洛神赋》原图却是在既定的高度内，通过延伸长度来容纳文字。这样截然相反的特点，注定会改变原图的布局。而赵孟頫的《洛神赋》用墨刚柔相济、左右映带、上下呼应、气脉连贯，为了保持这种连贯的笔墨结体，卢光华需要小心翼翼地厘清每个字的上下关联，保持字与字之间的笔墨牵连，确保上下左右呼应成章。

春节后，卢光华和员工动手编织。他亲自督工，要求竹丝细之再细，每根竹丝直径仅为0.625毫米；而去年编织《兰亭序》十条屏时，竹丝直径为0.833毫米。卢光华说，“丝不厌细”，就是为了更传神地表现原作笔墨动势，如藏锋收笔时或化为成长点或带出附钩的细微变化。

“编织历时半年，折算下来每个月只能编两条，要的就是精益求精。”卢光华说，年岁不饶人，会精细竹编的员工也越来越少，因此对于每件作品，他都抱着创制传世精品的心态。

创新不停步，自惕亦自励

年过七旬却依然创作不停歇，每年都要创作一两件精品，卢光华说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他有一句发人深省的名言：“大师是一顶用荆棘编织的桂冠。”意谓大师要时时保持警醒，把创新与传承的责任放在首位。去年，为迎接建党100周年，卢光华创作了毛泽东诗词竹编书法卷轴一组九幅，这是他第一次用竹编技艺表现草书作品，难度超过了以往的行书和楷书，展出后获得了评委的高度评价，年轻一代大师则为他的韧劲感佩不已。

一个值得关注的细节是：自从2006年获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以来，卢光华始终未停止带着徒弟一起参展。只要是工艺美术行业协会组织的重要展览特别是国家级展览，他都积极参加，以此带动徒弟们创作参展。“每年创作至少一件精品，每年获得至少一个省级金奖”，这是他对徒弟们提出的基本要求。在他的督促勉励下，他的6位徒弟都取得了不俗的业绩，周桂新、杨国强获评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卢培纲、王飞龙、赵伟阳、卢丹威获评金华市工艺美术大师，5个徒弟获得高级工艺美术师职称。不仅如此，他还积极助力工艺领域的其他从业者，为他们出谋划策、奔走呼吁，从东阳竹工艺行业底层发掘并推荐申屠全昌、楼中民等老艺人评上金华市工艺美术大师，并多次在公众场合推介东阳竹工艺优秀人才。

“我们要重视业界的“内卷”现象，也要警惕业界的“躺平”现象。”卢光华说，目前东阳工艺美术界部分人把评选大师当成主要甚至是唯一目标，导致“内卷”严重。“这是错误目标导向下的错误‘内卷’，我希望看到的是大家在技艺和创作上百舸争流，这样才有利于行业发展。”他呼吁，除了警惕这种错误的“内卷”，还要警惕“躺平”，即不愿在技艺提升和创作精品上努力。而他之所以坚持创作创新，就是为了自惕自励，让自己始终保持技艺在线、状态在线。

保持好心态，艺高德亦馨

年龄越长，心态越平和，状态越积极，这也是卢光华给予同仁的印象。“大师要有大境界大格局，不应局限于个人名利得失，而要着眼于行业整体发展。”对于世事，他看得特别通透，在微信朋友圈里的“人设”，就是个潇洒风雅的“70后”，既晒书法、晒竹编，也晒美食、晒美景，还晒交游、晒家人，坦坦荡荡，光风霁月。

当然，卢光华也有遗憾：“我的子女们个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孙辈都学业优秀，但就是没有一人从事竹编。”为此，他转移注意力，把扶掖后学、帮助同仁当成己任。他认为，“人生道路中，只有开始为更多有需要的人做些事情时，才能让自己走得更远”。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胡正仁一直致力于推动东阳竹编器实用品的精致化，卢光华对他极为欣赏，多次为他“代言”。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黄学敏发起成立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竹工艺委员会，卢光华倾力支持，主动邀请全国各地竹工艺大师来东阳出谋划策，积极向市委、市政府建言，对接出台政策并推动政策落地，鼓励东阳竹工艺大师们积极参加国际竹藤组织在北京召开的国际竹藤大会，扩大东阳竹编的影响力。他总是说，只有把东阳竹工艺产品的整体“蛋糕”做大了，才能吸引更多人加入，共谋发展。他更喜欢与年轻人打交道，他们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和澎湃的创造力感染着他，他们前卫的思想与新潮语言又让他感觉新奇。他多次在公开场合呼吁工艺美术界要吐故纳新，老一辈大师要敢于自我革命、甘于放弃名利、乐于提携新人，为年轻人提供更多发展机会和平台，如此才能“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让东阳工艺美术依然保持走在前列的优势。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这是卢光华多年来在工艺美术界推广的观念，为此他专门创作了一句格言：“凭自己的热量去关心帮助别人，以别人的智慧充实自己，无法让时间让步，但可以让自己进步。”他坚信，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会感受到更多的快乐，从而使生命更有价值。

编辑：许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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