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我喜欢到村里的田间地头走走看看。从前走的是泥泞的尘土飞扬的小土路，如今走的是硬化了的笔直又干净的康庄道。我喜欢闻闻那一垄垄、一片片嫩绿油亮的花菜苗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喜欢瞧瞧塑料大棚中蜜蜂在一朵朵、一丛丛花菜球顶来回穿梭辛勤授粉的样子。这种割舍不掉的花菜情结，缘于我出生并成长于这个以花菜育苗育种为主业的村庄，还因为两次在西北为乡亲们购买花菜种子。

花菜，也叫雪球，学名花椰菜，出生在地中海，19世纪来到中国，因所含维生素是西红柿的8倍、芹菜的15倍，成为蔬菜中少有的保健食品。

上郑村花菜育苗育种在上世纪60年代后期就开始了，能人郑庆一带领村民，一点点研究，一步步前进，田头边、大棚里好消息不断传来，周边村镇菜农、外埠蔬菜基地客户闻讯纷纷来此买苗购种，专业村声名渐起。育苗技术含量较低，主要靠勤快坚韧，起早贪黑不怕吃苦，挣的是辛苦钱。育种是个重技术活，主将都是多年的老手。初期搞人工杂交，用的是人海战术，夏秋时节，周边村的妇女都来夹花挣钱，田头边沸沸扬扬，大棚里笑声阵阵，热闹得很。到了1985年，村里育苗育种农户分别达60户、20户，用科技手段向农田要效益在村里渐成共识。

技术创新多有挫折，人工杂交菜种也不是一帆风顺。此时村里碰到了棘手问题：本地花菜父本与本地母本杂交后出现种性分离现象；人工杂交花蕾花丝受粉不均，同类同期种子生长期不一，产量下降，品质退化。杂交技术和菜种都出了问题，菜苗没人要了，育种也搞不下去。情急之下，大家想到了我，来信说村里需要好的花菜纯种种子，让我在西北地区找一找，购点回来试试。

正在大西北部队服役的我，首先想到归西安市管辖的杨陵，那是当时国内唯一的农业高新技术示范区，应该有优质纯种；又了解到部队农场前几年种过花菜，种子是西安市种子公司提供的。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西安市种子公司去了信，请求他们给予帮助。种子公司见是部队来信，当即复函，要我去西安公司面谈。恰好部队有飞机去西安拉军需物资，我搭乘便机到了西安，找到了位于西安市雁塔路上的市种子公司。不愧是西北最大的种子公司，恒温仓库的陈列架上存放着十几种刚进口不久的国外优质纯种花菜种子。技术员建议我购买荷兰雪球和法国雪球。他们认为这两款生长期分别为80天、100天的种子，适合温带、亚热带气候，出苗率达93%以上，移栽成活快，球体洁白卖相好，耐抗病，易运输贮藏，西安市杨陵区已经大面积种植，果大产量高。我各买了0.5公斤，在附近邮局把种子寄回了老家。

4个月后，家兄来信告之上次寄回去的种子质量很好，很受育苗户和种植户欢迎，要求再购同一品种的进口纯种种子6公斤，生长期100天或120天均可。6公斤种子，货款不多，但如果途中受潮变质或弄丟了，那会影响300多亩地出苗和种植，会影响众多农户经济收入！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发电报给在瑞安医院工作的弟弟，请他专程来西安拿种子回乡送到农户手中。那时的交通远非当今这么发达，瑞安到西安来回有3500多公里，瑞安坐汽车到上海需要23个小时，上海到西安普快火车需要31个小时，而上海站火车票之难买闻名全国，即到即走几乎不可能，第二天能走也是站票。弟弟马不停蹄，下了汽车直奔上海西站买了第二天的站票，一路站着到了西安。拿到种子后，为不误农时，他顾不得看一眼古城风景，即刻购票返乡。又是三天三夜日夜兼程，风尘仆仆，不敢打盹，忍饥挨饿，到上郑时人瘦了2公斤，脸都脱了相。乡亲们见弟弟如此舍命奔波，大受感动，感谢之声不绝于耳。

事后得知，弟弟带回去的进口纯种花菜，同上次一样结果球体大、品相好，村里把它当父本和本地原有的母本菜种，改用蜜蜂受粉的新方法进行杂交，从而有效解决了育种不亲和、雄性不育的问题，为推动花菜育种迭代升级起到了关键作用。此项科研成果，先后被评为温州市花菜育种技术进步一等奖、浙江省农业技术进步一等奖。到2016年，育苗户由原来的近60户增至160多户，可供300万亩以上农田种植，范围大大超出温州丽水台州区域。育种公司达7家，年产种子1000多公斤，可种植900多万亩菜地，销到福州、武汉、长沙、南宁等地，上郑村成为瑞安市名副其实的花菜育苗育种专业村。

科技兴农奔小康，花菜花开喜洋洋。2022年，上郑花菜育苗育种又搭上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建设快车，刚刚建成主打繁育、兼营育种和推广的浙江登峰种苗有限公司，占地100多亩，高档塑料温室大棚，棚内空气的温度湿度、土壤的湿度温度和pH值可24小时按需调控，成千上万个育苗托盘有序摆放在大开间的铁架上，自动撒种，洒水车喷淋保湿，催芽、护苗、移栽流水作业，电脑控制生产全过程，智能高效无菌环保；与之相邻以育种为主业的浙江庆一种苗有限公司，占地超100亩，钢架高档大棚，分散在不同地块上的育种点都搬到这个“大生产车间”里，把蜜蜂杂交雄性不育技术推到一个新的高度。一个新的花菜育苗育种时代如同高速铁路上飞奔的列车正向我们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