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画在中国，曾具有艺术性和革命性的双重意义。发端于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新兴版画，是西方进步的木刻创作方法与中国社会现实结合的产物。20世纪四五十年代，版画在中国非常普及，“大先生”鲁迅就是中国新兴版画的代表人物。

经过七八十年起伏，如今版画风光难再。20世纪60年代在东阳盛极一时的版画，当年意气风发的创作群体，如今都已“刀入匣版生尘”，只有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市美术家协会顾问吴季生还在坚持创作。

东阳城区大明路一幢商品房里，81岁的吴季生和老伴相携度日。客厅里挂着他一幅早年创作的版画，黑白分明。画上的景物造型简洁，刀法爽利，深得“计白当黑”之道。

少年时的吴季生喜爱绘画，曾在东阳籍画家叶秀慧老师房间里见到一幅版画。画面上，大雪飘飞，一位老农奋力推着独轮车上坡，两名少先队员帮忙推车。雪花飘落的静美、作品传达的真善美主题，让吴季生记住了这幅画的作者——杜荣尧。

1959年，吴季生在中国美院附中求学，恰逢建国十周年浙江省美术展览在美院举办，他慕名前去参观学习，赫然发现了杜荣尧的版画作品，令他深感自豪，也让他萌生了学习版画创作的想法。为此，他课余自学版画技艺，周末就带着作品向美院版画系的老师请教，逐渐掌握了版画创作技法。

1963年，吴季生应征入伍，进入海军南海舰队，成为一名机电兵。在军舰上，吴季生也不忘版画创作。偶然的机会，他获悉《人民海军报》的美术编辑当年曾是杜荣尧的战友，就经常邮寄版画作品请其指导。

1965年，吴季生参加了“八六海战”，荣立三等功。他依据此次战友们备战的场景创作了版画《海上熔炉》，作品不仅入选中国美协和解放军海政联合主办的美展，而且刊发在当年12月21日的《解放日报》上。

退伍后的吴季生回到东阳，进入县化工机械厂工作，终于结识了神交已久的杜荣尧，也见识了他高超的刀法。“一刀就是一刀，刀无虚发，又快又准。我带去的作品，他几刀下去，味道就出来了。”吴季生对杜荣尧一见如故，一晃走过40多年。两人经常结伴去写生，卢宅是他们去得最多的地方。东阳中学美术教师卢裕华的老家在卢宅肃雍堂外的雅溪畔，门前一条石子路，路人自行车骑过，震得叮当响。夏日周末清晨，尚在懒床的卢裕华经常听到一串熟悉的自行车铃声，那是杜荣尧和吴季生骑着自行车经过她家窗外。紧接着就传来杜荣尧中气十足的叫喊声。然后两位长者齐坐于卢家画室，不满地看着睡眼惺忪的卢裕华，吩咐她趁早上凉快抓紧去写生，收集创作素材。

卢宅的建筑、风光，一次次出现于杜荣尧和吴季生的版画里。2003年11月29日，《人民日报》刊发了吴季生的版画作品《回故乡》。画面上漫天飞雪，背景是高大巍峨的卢宅肃雍堂马头墙。雪地上，一对夫妻撑着伞，蹒跚走向久违的家园……

对于既是学生又是朋友的吴季生，杜荣尧倾心提携。日本画家北岗文雄来浙江美术学院讲学，杜荣尧通过著名版画家赵延年教授争取到学习机会，带上吴季生旁听。上海出版了日本版画家斋藤清的画册，他千方百计购买到两本，一本送给吴季生。每次杭州有大展，他都会叫上吴季生一起看展，为他讲解、点评。在杜荣尧毫无保留地传授下，吴季生的版画创作渐入佳境。

吴季生创作的套色版画《下班之后》

1974年，浙江省美术展览举行，吴季生创作了套色版画《下班之后》，反映一位女工下班后在宿舍里看报纸的情景。在这幅作品里，他大胆地还原了女工正常的S形身材。没想到这幅版画在省展上引发了轩然大波：一方面，在组织全省各地区举行的投票中，这幅版画唯一获得满票好评；另一方面，部分反对者认为这种造型是资产阶级意识的体现，因为当时各类美术作品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服装统一为宽大到毫无美感的“面粉袋”，而吴季生所表现的女工，穿着合体的白衬衫和蓝色工装裤，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想起刘半农的诗句“叫我如何不想她”。

这幅作品后来张挂在金华第一招待所门口整整两年——时代风气焕然一新，由此可见一斑。吴季生的这幅版画，犹如一声春雷，震动了当年的浙江美术界，唤醒了人们对美的体悟。

“艺术源于生活，要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吴季生说，这也是版画创作的核心法则。一个甲子里，只要一有空闲，他就背上画夹外出写生，汲取来自家乡山水、基层群众的艺术养分，创作出了大量版画。版画作品《逝去的老屋》，还被西南大学和韩国美术馆收藏。

在中国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原副主任、浙江省版画协会原副主席李以泰看来，吴季生的版画充满诗情画意，带给人以巨大的艺术享受。“吴季生的版画取材来自生活，表现他的军旅经历、乡村风情和工矿见闻，作品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时代气息，朴实优美，充满诗情画意，富有浓厚的生活情趣和美的意境，十分独特而典雅。从他的作品中可以感觉到，他在创作的过程中融入了生命与力量，表达了对祖国、对人民的无限热爱和对故乡一草一木的深厚感情，震撼人心地表现了现代社会的魂魄。”确实，吴季生以画家的眼光发现生活中的美，又以画家的智慧进行艺术处理，使得画面很美，艺术效果强烈。

即使年迈体衰、视力下降、饱受冠心病折磨，吴季生也不愿放下刻刀。去年，市政协在美术馆举办“宋韵东阳”书画展，年已八旬的吴季生创作了一件黑白木刻作品。这件全场唯一的版画作品，让人穿越到40多年前的岁月，忆起那段激情燃烧的刀木春秋……

编辑：赵佳琴
二审：董之震
终审：陈一点